【影評】《麥特與麥斯》:多藍寫給青春的諷刺情書
過去我們透過《聽媽媽的話》、《親愛媽咪》等電影窺見多藍青少年時期的世界,從被譽為天賦異稟的20歲開始,到《麥特與麥斯》說的已經是他20代後半、30歲的故事。多藍透露這部作品的靈感來自於他身邊的好友們,實際上他們也常常在小屋裡聚會,這群朋友給了他很大安全感。儘管《麥特與麥斯》嚴格來說並非是個自傳式電影,但就如他過去的作品(熟悉多藍的觀眾應該會知道),每個鏡頭語言、每首歌曲、每段若有似無的觸碰與眼神都在說著他的故事。對我而言,多藍非常清楚知道自己的優勢,作品的專屬風格與貫徹其中的母題,成為了觀眾分化兩派的原因。而他最令人敬佩之處是,從來只為自己而拍。這邊指的「自己」並非自導自演,而是只拍自己想要的、最有共鳴的、最有影響力的主題。因此這次時隔5年(上一次是《不過就是世界末日》)在大銀幕上看多藍的作品《麥特與麥斯》,就像是與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重逢,熟悉與陌生共存,正如電影中麥特與麥斯的關係,曾經親密卻又如此疏離。然而慶幸的是,最後我們都笑著迎接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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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特與麥斯》中的顔色符號
《麥特與麥斯》是札維耶多藍的第8號作品,應該也是他首次使用明顯色彩符號來說故事(同時也是諷刺的一種方式)。麥特 (加百列德梅達菲塔斯 Gabriel D’Almeida Freitas 飾) 與麥斯 (札維耶多藍 Xavier Dolan 飾) 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兩人的外型看來性格迥異,麥特有濃密鬍子、全身散發出強烈男子氣息、總是穿著代表男性的藍色;麥斯眼神陰鬱、行為舉止溫柔,總是穿著紅色。這典型到不行的角色形象塑造明顯而老套,恰恰諷刺媒體在刻畫同志時的「無知」。有趣的地方是,當麥特與麥斯在因緣際會下必須在鏡頭前接吻時,他們換上了對方的代表色,也就是台灣海報所看到的那一件:麥特換上紅色毛衣、麥斯則是藍色V領上衣。這個設計加強了當下的尷尬與不舒服,證明「他們並不屬於同一種情感」,至少此刻還不是。
儘管這是一個關於麥特與麥斯的故事,但電影中兩人同框的畫面並不多,更多的反而是他們想著對方的時間。而在那場吻戲後,麥特開始心神不寧,覺得自己被紅色(同志情愫)影響了。所以他才會像發狂似地跳進湖裡游泳,極力想讓自己重回藍色(異性戀)的狀態,好不容易回到岸上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迷路了」。這句話可以解讀為兩種意思,一種當然是純粹字面上的解讀,他游著游著就迷失了方向;另一種即是他心中藍與紅的角力陷入了膠著,始料未及的性向疑問給他帶來巨大衝擊:是友情還是愛情?他迷失了。
麥斯的自卑與渴望被愛
接下來我們看到麥特與麥斯各自無交集的生活。麥斯有個從來不接電話的哥哥、有毒癮的母親,還有令他自卑的胎記。或許他想離開家鄉到澳洲展開新生活的原因,是因為他在這裡已看不見希望。某種層面來說,他羡慕哥哥義無反顧的缺席,同時也嫉妒這份缺席成為母親日夜的念想。他付出了很多愛,卻從來沒有得到回報。即便如此,他依然選擇付出一切,因為他已參透不被愛的苦。麥斯與母親大吵後衝進浴室整理情緒,門外的母親喊著:「你就躲起來啊!像你小時候躲到衣櫃一樣,小公主!」只有最熟悉的人才有辦法精準戳中他內心的痛,這邊能推敲出麥斯曾有段不快樂的童年,或許是因為他的家庭、或許是因為他臉上的胎記、又或許兩者皆是。然而這段痛苦的回憶,在認識麥特後有了改變,套句麥特母親的說法就是:「麥斯有你在身邊會比較放心」。
麥斯在電影中是被動的角色(他為數不多的主動在後面會提到),他知道自己與麥特的友情出現了變化,但也不打算解決,他不願戳破一切,想讓自己的離開來緩衝這段關係的疑問。
麥特的自尊與好勝心
麥特有個教授父親、活潑開朗的母親、交往多年的女友,是人人稱羨的人生勝利組。然而在那段吻戲之後,他開始心不在焉,每一分鐘都想著麥斯,甚至穿上過去令他感到不舒服的紅色系衣服。麥特的上司辦公室裡有一盆快枯萎的盆栽,或許可以當作兩人關係的隱喻:明明在陽光普照的空間,卻因疏於照顧而緩緩死去。這段友情突然發生變化,麥特為了逃避現實,開始與麥斯保持距離、行為舉止變得古怪,可麥斯的離開倒數日,成為他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巨大壓力,於是他開始變得暴躁。
隨著麥斯離開的日子越來越近,麥特的情緒也一天比一天急躁,他發現自己再也逃避不了,盆栽也已經枯萎凋零,被移出辦公室。因為拼命壓抑這份陌生的情感,他不願付出愛,於是只能選擇用對抗來證明自己的存在:他想知道自己說的話,能傷到麥斯多深,以此來得知自己在麥斯心中的地位。前面有提及麥斯的母親是兒子內心苦痛的狙擊手,而麥特也是。當他在送別會大鬧一場、走出房子時,有一段充滿意象的畫面:他面前的枯黃落葉迎風飛揚,非常刻意,彷彿能看到劇組人員在鏡頭後開大電風扇吹這些落葉。這一段畫面比較像是麥特的内心世界,它令我想起了那盆辦公室裡的盆栽,麥特意識到自己對失去這份友情感到恐懼,於是他回頭了。
麥特與麥斯的改變
麥特看見孤單看電視的麥斯,反省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以為這次能像過去一樣一笑而過,但麥斯的眼神卻透露出:「我受傷了」(多藍這邊演得好好)。麥斯委屈的躲到類似工作室的房間裡,麥特一進來,雙眼就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接下來的親密戲就像一場及時雨,呼應了外面突如其來的暴雨,枯萎的情感再度活了起來。現在我們來回想他們一開始拍攝短片吻戲時的畫面,異性戀、直男代表的麥特非常不情願,甚至把看熱鬧的好友全趕走才願意開拍;但在這場親密戲中,他從走進那扇門開始,就帶著強烈的意圖與餘裕:明知道麥斯就在房間裡,他仍慢條斯理地整理閃爍的燈泡,表情看不見一絲尷尬。他緩緩開門並反鎖,喝了一口酒後,多情地吻著麥斯受傷流血的雙手,再移動到他的唇,一切只能用「行雲流水」來形容。閃爍的燈、那一大塊半透明的牆面,象徵著情慾與性向的流動,非常非常美。
但多藍想拍的不是單純的同志愛情電影,於是他在情感最激烈之際喊停,讓麥斯罕見地主動把話說開:「我們談一談,我們必須談,把這件事說清楚」。
關於《麥特與麥斯》的結局
麥斯需要麥特父親的推薦信才能到澳洲工作,然而麥斯遲遲等不到這封信,詢問之下才發現,麥特為了不想讓麥斯離開而選擇撒謊。麥斯恍然大悟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有多不捨得自己離去、並非只有他獨自承受這些寂寞,他們終於共享了同一種情感。這複雜的感情或許已經不能單純用愛或友情來定義,而這也不再重要,當麥斯打開門,看見麥特出現在對面,兩人相視而笑,一切已盡在不言中。《麥特與麥斯》講述了沈重且複雜的情感流動,但卻用意想不到、極輕的手法來結束故事,在一片煽情的同志電影中,成為一股清流。
說到結局就不得不提片尾曲《Song For Zula》,這首歌好好承接了電影結束時的情緒:
So some say love is a burning thing
That it makes a fiery ring
All that I know love as a caging thing
Just a killer come to call from some awful dream
And all you folks, you come to see
You just to stand there in the glass looking at me
But my heart is wild, and my bones are steel
And I could kill you with my bare hands if I was free
多藍過往的電影常常會有激烈的爭執片段,但在《麥特與麥斯》中收斂了許多,更多時候像是在吊觀眾胃口。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充滿憤怒、懂得釋懷比怨恨更有重量,與其糾結非愛即恨的情感關係,不如敞開心胸擁抱所有可能。這部電影可以看出多藍在近年的心境轉變,他誠實紀錄自己在這個階段感受到的、想傳達的訊息,是一封他寫給青春的諷刺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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