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濁水漂流》：從露宿者眼中，看香港懸殊的貧富差距
《濁水漂流》Drifting 以黑馬之姿，獲得第58屆金馬獎12項提名，成為本年度的入圍贏家。早在10月的台北電影節就看了這部作品，儘管當時給了滿分五星的評價，但看到入圍12項仍覺得相當意外與驚喜。不少改編真實事件的作品，在說故事上會容易趨於暴力，但李駿碩導演大膽的透過《濁水漂流》在觀眾與角色間拉出了一個適當的距離，我相信這也是他此次入圍最佳導演的原因之一。尤其以真實社會事件為基礎的故事來說，拍攝者常會預先設定立場，用第一人稱視角說故事，但《濁水漂流》並非如此，他就像冷靜的旁觀者，用溫柔的語氣道出一個殘酷的現實故事。
Table of Contents
《濁水漂流》改編自真實事件
《濁水漂流》的故事改編自2012年一眾香港深水埗街頭露宿者的集體告政府案，片中吳鎮宇飾演的輝哥是真有其人，其他露宿者角色亦有真實人物作為藍本創作，唯一虛構的是柯煒林飾演的木仔。諷刺的是，這部描繪一群被社會忽視及邊緣化的街頭露宿者的故事，根據《電影檢查條例》，在香港列為三級，18歲以上才能觀看。對此吳鎮宇感到非常不解，生氣的表示：「有沒有搞錯啊，X！這樣都三級就沒有東西拍啦！」（注：《濁水漂流》在台灣的分級為輔15級）
這個故事從一個政府未通知的清場事件開始。那些政府視為垃圾的東西，是他們珍貴的家產；凌亂不堪的街道，是他們的安樂窩。片子一開始看到輝哥剛從獄中出來，回到街上的地盤，然後開始使用毒品。其實就某種層面來說，我覺得《濁水漂流》與紀錄片《靈魂樂之夏》有不少能互相對照的部分。前者因貧窮而被邊緣化、後者因膚色被排擠，他們都為了擺脫痛苦而食用毒品，並且為了取得一視同仁的權利而努力。同樣身而為人，為什麼會有優劣等級之分？是誰站在制高點控制了這一切？「他們做錯事難道不就該道歉嗎？」；「我們想工作賺錢，他們卻想登上月球」，無論是過去或現在，亞洲或歐美地區，類似的問題從未被解決。
《濁水漂流》點出香港日趨嚴重的懸殊貧富差距
香港是全亞洲貧富差距最大的。直至今年7月，仍看到研究顯示香港收入最高1%者工資總額，高過收入最低50%的人，億萬富翁在5年增加了48%。處處可見矗立的高樓大廈，輝哥看著這些不屬於自己的風景，無奈的說：「深水埗建那麼多高樓大廈給誰住？這裡本來就是窮人住的地方，有錢人也搬進來，那我們要住哪？」《濁水漂流》中有一對相依為命的組合蘭姑（寶珮如 飾）與陳妹（李麗珍 飾），為了照顧行動不方便的蘭姑，他們苦苦等待社會住宅的名額，而如今人民等待公屋的時間已經平均增至5.8年。
在房價被炒得越來越高，富者恆富的惡性循環下，這些經濟能力不足、被迫露宿街頭的族群，就像難民一樣被驅逐。可曾有人想過，他們也有過理想、有過家庭，卻犧牲在巨大齒輪的轉動之下。老爺（謝君豪 飾）在越南出生，為了不連累家人，他把親生小孩送走，花了大半輩子看著老照片思念他。謝君豪此次為角色扮老，精湛傳神的演技徹底收服了觀眾。值得關注的還有蔡思韵飾演的志工何小姐，她代表了中產階級的視角，想幫助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卻始終保持旁觀者身份，在不近也不遠的距離內付出最大的努力。說穿了，無論是何小姐抑或是流浪人士，他們都是被困於體制下的人物，被迫遵守規則進行這場不平等的人生遊戲。
《濁水漂流》 中沒人是真正自由的
《濁水漂流》的攝影師是曾憑《叔·叔》獲得金馬提名的梁銘佳，他鏡頭下的香港帶有一絲淒涼，並且有不少由下往上仰看的畫面。我最印象深刻的是木仔（柯煒林 飾）與輝哥潛入建築中大樓的橋段。那邊有個魔幻的視角高度切換，這個瘋狂舉動，不只刻畫了這對像父子般組合的好感情，也讓觀眾看到他們真心的笑容而悲喜交織。前面有提及無論是流浪者或是中產階級都是被困住的角色，木仔亦是受害者其一。他生活在家境富裕的家庭，卻寧願在街頭成日吹口琴，悲傷的音符代替語言，表達了他的内心感受。那一幕他重新回到家中的畫面，雖然只有短短幾秒，卻彷彿看到一隻曾自由飛翔的小鳥，重新回到牢籠的失落。
《濁水漂流》中吳鎮宇與柯煒林的父子情
小時候與家人看過不少港劇，早領教過吳鎮宇的演技，但這次看著他詮釋的輝哥仍全身起雞皮疙瘩、讚嘆不已，是我心中的準影帝。這個角色擁有滿腔的怒火，這把火從哪來？是年輕時不懂事失去兒子的悔恨、是恨自己不成材的無奈，同時也是對政府失望、尊嚴被踐踏的憤怒。他害怕自己會變得脆弱、被困境擊倒，因此只好讓自己渾身是刺，在受到傷害前先傷害別人。全片最動人的，是他與木仔之間的感情，輝哥將他視為兒子般疼愛，希望藉此能減少愧疚感，但後來木仔還是走了。
個人非常喜歡《濁水漂流》的結局。隨著身邊的露宿者朋友一個個離去，輝哥仍堅持留在木板建造的家中，死守最後的自尊心。這一刻他面前出現了木仔與兒子交錯相疊的畫面，他哭著懺悔，把長年累積在心中的話全盤托出，滿腔悔恨化作熊熊燃燒的生命之火，永不止息。最後一顆鏡頭以猛烈的火作為結束，除了象徵著輝哥的倔強，也代表這個問題仍只能以露宿者妥協作為唯一解法。有部分觀眾認為《濁水漂流》的批判力度不夠、沒有一個交代，但真實世界就是如此，這部電影拍出了流浪者們的困境，並不打算給出解法或答案，如果找得到答案，也許就不會有這部電影的出現。事情發生了，然後呢？需要思考這個問題的，是看完電影的我們。
輸入Email訂閲安琪拉看電影，讓你即時收到最新電影資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