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美國女孩》：巨人肩上的重量與脆弱（下）
「你一個人在這裡工作不是很可憐嗎？」
「我才不想每天吃漢堡變胖子」
「那你怎麼知道我們就想變成美國人？」
這段看似漫不經心的對話，卻帶來最大的力道，重擊華人家庭中父女關係與教育觀念的問題。《美國女孩》的時代背景設定在一個傳統vs創新的分岔路口，因此我們能看見梁宗輝（莊凱勛 飾）有傳統父親的嚴厲與自尊心，同時也有展現溫柔、敏感心細的一面。作為一家之主，梁宗輝身上肩負了太多，他心疼罹癌的妻子莉莉（林嘉欣 飾）、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照顧兩位女兒，同時還得負責家庭生計。為了營造無堅不催的超人父親形象，他隱藏了所有脆弱，並且幾乎是用憤怒來代替眼淚，這同時也是一種逃避：他不僅不想展現脆弱，也不想讓自己面對脆弱。
華人導演中的父親角色，最經典的莫過於李安的「父親三部曲」，其中《飲食男女》中的父女關係更是說進了無數人的心坎。這些父親的共同點是沉默内斂、總愛裝沒事。在長久的歷史脈絡影響之下，他們被迫成為勇敢的戰士，以堅强的盾保護著家庭，卻遺忘了愛才是我們所擁有最大的武器。這邊想提一部2017年改編自Jeannette Walls回憶錄的電影《玻璃城堡》，片中Woody Harrelson所詮釋的父親可說是此類父親形象最極端的角色，當時看完深受震撼。
「我覺得她可以做得更好。」
「萬一這已經是她的最好了呢？」
有句話說，華人家庭中的父母總期盼小孩的一句道謝，小孩卻總在等待父母的對不起。梁宗輝與王莉莉讓女兒到美國就學，希望她們能比別人更優秀，以父母的角度擅自決定了小孩的人生。芳儀把她的不快樂全歸咎於母親，埋怨對方會讓自己變得輕鬆沒錯，但這其實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而宗輝都看在眼裡。所以他要芳儀做出選擇，到底她是真的喜歡美國，抑或只是因為害怕改變而留戀過去？
《美國女孩》中梁芳儀（方郁婷 飾）因長期在美國生活，與父親真正相處的時間不多，別說是分享心事，就連好好聊天的機會也不多。然而某次父母吵架後，她撞見父親獨自在陽台抽菸的背影，這個畫面非常重要。原因是這是芳儀第一次看見父親脆弱的模樣，她開始嘗試站在父親的立場理解他，（或許因此對母親有更多不滿）後面的劇情可以發現她與父親的關係比一開始親密很多。
莊凱勛在《美國女孩》中令我印象深刻的片段有兩個。一個是看到芳儀與莉莉在吵架，聽見女兒對母親說出狠話，「你是這樣對媽媽講話的嗎？」然後抽出藤條往女兒身上打。這段可以看出芳儀是相當震驚、害怕、難過的，她以為和媽媽對立就是和爸爸站在同一邊，殊不知爸爸從來就不是在對抗媽媽，而是他自己的脆弱；儘管畫面沒特別帶到，但在芳儀哭著衝出家門時，宗輝一定也是噙著淚水的。前面我們看到，當老師詢問體罰問題時，家長們異口同聲的贊成「盡量打，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莉莉看起來不苟同這說法卻默不作聲。這邊帶出了儘管時代急速進步中，教育觀念仍是保守的，父母以自身經驗為由，要求小孩用同樣的方式長大，因為這是保證正確的路。不知道大家是否曾經為了討好父母，而做出與本身意願相反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們並不是聽話，我們想要的只是父母的一句稱讚或肯定⋯
再來第二個就是他聽見小女兒（林品彤 飾）的出院通知後，一衝出門就癱坐在樓梯上痛哭的戲。綳緊的神經瞬間放鬆，這些日子沉積心底的不安終於解脫，這是觀眾第一次正面感受到他的脆弱，看著他一路堅忍到潰堤，真的好心疼這個角色，同時也想起了我的父親，他是否也曾經在獨自一人時崩潰，責怪自己做得還不夠好？父親這個角色不好演，但莊凱勛力度拿捏恰當、收放自如，可惜今年競爭對手太多，否則應能搶下金馬入圍的席位。
輸入Email訂閲 安琪拉看電影，讓你即時收到最新電影資訊👇
